迟来的坏消息
那么多年
你像一个孤立的恐高症患者
除了双脚，你不敢看别的地方
不敢伸出双手，害怕
每一阵风
你终于挺过来了。因为
你是母亲
你必迈开步子
你必伸展羽翼
今天，你轻描淡写，告诉我
迟来的坏消息
我的脚步沉重，我的呼吸缓慢
我感到自己是随风摇摆的衣架
如果没有套在身上的衣服
那衣架不会这么摇摆
我认出受伤的蝴蝶、知了
一边的翅膀不能对折起来
而你，早已有过
这样的时刻
你终于走出来了
而我还要作一回暴君
为扼住满是悲苦的咽喉
还要作一回狗
为一口咬住
主人抛来的一个又一个绒球
我蒙上头沉沉睡去
夜半雷雨大作
我只能在这首诗里向你伸出双手
拥抱你的肩头
你知道，在苦厄中，你已再次长高
2014.9.16
无主之地
有人在城市花园的旁边种上了几十株棉花
这是一件多么新奇的事
从夏天到秋天，我看到棉花开花、结桃
但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种下的
这是一小块无主之地
种什么都是种。那人为何选择了棉花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以这片棉花作屏障
以阻止旁人窥视别的东西——他真正的秘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推测？我都为自己感到脸红
这片棉花生长茂盛，它们的背后
必有一位我所不知的农民兄弟
他会对他的朋友说：你看，我的棉花多好
他的朋友不会问他
兄弟，你在城里种棉花是为了什么
他们会合计：这闲置的土地有的是肥力
要不来年再种点别的？
2014.9.23
葡萄与美酒
并不是所有的葡萄都能酿酒
乒乓葡萄个儿太大，太密集
先天光照不足，酿出来的酒是酸的
焚香，祷祝，封坛
酿酒如祭祀
你对偶尔的失败
报以一笑，像宽慰一个孩子
按时就寝
你打算等一等，等一等
好葡萄会有的，美酒
会有的！你的眼睛
欢快又明亮，仿佛斑马的影子
顿时有了条纹
2014.9.30
秋光
太阳偏西。药房门口
摆满了几十个
小屉子。路人要绕行几步
我弯下腰，看那些标签：
女贞、枳实、麦冬、覆盆子……
在那些蝇头小字面前
我的眼睛，因为渴望一探究竟
变得模模糊糊
那些实物是清一色的干货
像曾经的显学、名流，今天得以重见天日
那些切片，长梗短梗，丝丝缕缕
被掸去了灰尘，又扎扎实实晒了一个日头
似乎这就是它们的尊荣
戴口罩的妇人，躬身将它们各归其位
没有偏爱，严格对号入座
终于收完了摊晒一天的药材
在脱下手套前，她赞许般地
拍拍双手
2014.10.3
栾果
到处都有相似的栾树
因此，对背街小巷里的这两排
我不好意思说：一排是栾树
另一排还是栾树
太平常了，它们的春天和夏天
如今才是它们的出头之日
秋风秋雨过后，一簇簇
紫红的蒴果扑面而来
盛大如改朝换代
我拣起掉在地上的一枚栾果
剥开如花的荚片，那果实
小如花椒。相比如此深藏的冷眼
我的眼睛睁得太大了
用来做佛珠就对了
以佛珠论，这一粒与那一粒
不再有任何分别
2014.10.4
失语症
你突然发现拿来洗脸的
竟是屠夫的抹布
你的鼻子毁掉了。你的眼睛。你的脸
你一天用过的所有的水
你整整一天的呼吸
多么糟糕的世纪
连疼痛都变得模糊
只有痒才是清晰的
怀着残忍的快意，你让奇痒
变成抓痕、疼痛
2014.10.5
总是在夜半醒来……
像从尘埃中爬出来的人
缓慢地动一动四肢，以确认
它们完好无损
像从尘埃中爬出来的人
抚摸额头。眼睛。鼻子
双手抱着肩胛
一边是热的，一边是凉的
但所有这些，加起来
又什么都不是
像夜半这个时刻
像从灰烬中爬出来的人
在漏水的水管前，缓慢清洗
面容越来越模糊，但已无所谓
要止住的是暗中喷涌的一切
2014.10.10
乌龟想什么
孩子们逮住了一只乌龟
把它的身子翻过来，让它四脚朝天
又在龟甲上放了一块石头
孩子们猜测：乌龟想什么？
假如乌龟能想，它会不会
后悔：与其有坚硬的甲壳
不如有修长的四肢，即便要死
也会四肢交叠，整理最后的仪容
蓝天平静、高远。乌龟
又能想什么？它有无法挽回的过去
像一块石头压着它，它的甲壳
原本就像石头。一只乌龟
从来就不能
好好抱一下另一只
2014.10.20
悲欣
母亲不好意思摊开皴裂的手
只用手背摩挲婴孩的面庞
她的曾外孙女，来自湖南
她说：要是你太爷见了，不知道有多欢喜
她又笑话自己：我说的话，你也听不懂哈
这是父亲辞世后的第一个春节
开春的太阳，暖和得像在做梦
2014.10.21
炉边
在寂寞的乡村，一盆炭火是冬夜的中心
掰过的花生壳、嗑过的瓜子壳
掉进了盆里，就生出一点糊味
有人眉飞色舞地自嘲：越吃越想喝
越喝越想吃
但炭火不能坚持多久，也没有谁
指望它坚持很久
每一块亮着的木炭上，白灰
越来越厚。明火转为暗火
越来越黯淡，就像它们
也在相互取暖，也在察颜观色
在微光将要熄灭之时，有人悄声
对我说：“终于看清了某人的脸。”
2014.10.25
徒劳的夜晚
实验室里，某个人反复摇晃着试管
婴儿喝光了所有软食
除了婴儿，没有一个人是赤裸的
穷酸的茅草熬出了一头白发
蜷在双腿之间的那狗脸，有无用之人的良善
再小的猫也惯于打哈哈
疯子是真诚的。两个疯子闹得不可开交
同疯子相比，有些醉鬼太不地道
锯齿比起刀刃来，何止残忍一百倍
这首诗无人认领。不要烦扰上帝，上帝已是白发苍苍
想到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贿赂来日，我便傻笑起来
2014.11.19
白日梦
在初冬的暖阳下，躺着，闭上双眼
你知道，一旦闭上了双眼就不想睁开
这一次也不例外
一头牛倚着树身来回蹭痒，昂着头
似乎对任何要驱赶它的人说不
任何人的抚摩，它再也不肯相信
我感觉到它粗重的鼻息了
我看到一河黑水里，石头
浸泡了那么久，那么久
我要背着你过那条黑水河
这一次也不例外，我要你
闭上双眼
2014.11.21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