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开了
先是盛传
本地著名的樱园
樱花盛开
然后，才是亲眼所见
去小区院子里
看花，像严肃的验证
今年不同往年
不过花期如常
樱花还是一样的好看
足以让人安心
只是戴着口罩看花
有点怪怪的
说不上来的怪，就成了
酸酸的
就像对付难以承受的重
你可以在人前拼尽全力
而因为忍不住一颗泪滴
你从人群中，悄悄离去
2020.3.18
劫 波
他们的症状都相像
憋闷，喘气，呼吸艰难
为了接上下一口气，宁肯
断掉双手去交换
没有度过这一劫的
像溺水者那样死去
“一条河，因溺水者而慢了下来”*
如果深夜驾车从那桥上经过
车灯中的绵绵细雨
像迎头撞上来的
另一个世界的赶路人
看得见的，是点点滴滴
看不见的，一落千丈
2020.3.30
*引自叶辉诗作《平衡》。
突然想起的诗不会是一阵尖厉的闹铃
落在石灰上的雨滴
像被灼伤了
疼醒了的人，是梦见
和死去的亲人
撞了个满怀
仿佛手上还攥着
从梦里捡起来的
一顶 空空的帽子
2020.4.4
干净老头
——纪念马克·斯特兰德
人年纪越大，待在盥洗室的时间就越长
人悲从中来，待在浴室的时间就越长
盥洗室即浴室。悲哀催人老去
难的是做一个干净老头
干净又体面。每次上医院
穿戴整整齐齐
因为难保
不是最后一次
2020.4.10
风 筝
你怎么可能知道
飞鸟除了为它们让路
会以何种眼光
打量那些花花绿绿的
随风飘摇的风筝
但这可以用来描绘
晴朗的一天
我们坐倚草坡
孩子们拿枯枝当刀枪
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乖乖地把脖子伸长一点
再抬高一点，最后
装作有了新发现
“你们看，两只风筝绞在一起
快掉下来了！”他们立马放弃
让我束手就擒的游戏
转身仰望蓝天
2020.4.13
恰逢其时
晚餐后在阳台上看天色
眼睛的余光瞥见东面的天台上
有一个跑动的人影
定睛一看，不见了
稍等片刻，又跑了过来
天台上的两个储藏间
构成了几个死角
他的出现断断续续
好像一会儿挣脱了什么
一会儿又陷在了哪儿
每每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他总是
拐着弯跑，以绕行代替直行
这个不能在真正的路上
甩开脚步快跑的人
只能在这临时的场地另辟蹊径
我不禁为之赞赏
相较于倾斜着身姿跑动，直奔前方
显得机械，像受到驱使一般
这个被逼到天台上慢跑的人
好像在为这么多日子以来
四顾茫然的我
找出一个答案
不可能一直跑下去了吧
天色越来越暗，他脱掉了上衣
悠闲地踱步
我甚至心怀嫉妒
那里，像是他的私家领地
不过，如果一开始
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个人光着膀子，高楼上独步
我肯定会嘀咕：那人，什么毛病
2020.4.17
喜鹊为什么在落叶乔木上筑巢
小寒大寒之间，落木萧萧
白杨树片叶不存，枝丫光秃
此时乐见喜鹊筑巢
地上有枯枝可取
筑巢处一目了然
衔枝趋近时，无需绕过
繁枝密叶
它们的新居早已大功告成
现在已是春末
熟悉的鹊巢
绿叶掩映中不再起眼
旁观者如我，只获得
浅显的见识
所谓枝繁叶茂，反推到冬天
就更加一目了然
如果片叶不存
大树的枝柯，都像瘦骨嶙峋
我的诗里
一直有萧疏的冬日
但不能只限于
其中的寒霜、落叶
现在，我的视线里同时拥有了
一身新绿的老树，和直嗓门的喜鹊
精巧的巢穴
2020.4.23 世界读书日
无 题
你用过的水杯
要记得带走
不要让别人
无意间喝你剩下来的水
不要把你剩下的当成恩惠
不要坐在
椅背挂着别人的衣服的
座椅上
你会沾染了别人的气息
或在无意间挤压了别人
令我惴惴不安的
有时，是那样一把空椅子
搭着某人的衣服
那衣服，或许拥有
一个人的全部重量当他不能
把它带走
有人在梦里
听到陌生人如是说：
“来，我们挤挤睡吧。”
2020.4.25
座右无铭，但有一虫
我的台灯下
摆放着一只黑知了
夏日的某天傍晚，从阳台上
拣起来的一只
误入的访客，它一定
有过慌乱、挣扎的时刻
紧贴着玻璃窗，像蜜蜂、苍蝇
只知道朝明亮的地方飞
它们习惯于整个身体扑在某物上
它们以为它们盯住的东西总有缝隙
而豁然洞开的一面
它们视而不见
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幼稚的顶撞
从趋光的本性上，我们是同类
在盲目的挣扎上，我们也大同小异
这不幸的一只，它的天地永远变黑了
在我的台灯下
已有经年之久
做清洁时，手上的抹布
把它碰到了台灯座的边缘，险些
掉在地上
我赶紧把它还原——那感觉
像救活了什么东西
202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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