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君
母亲花：清明节阅读余笑忠的诗《母亲的油菜花》
母亲的油菜花
余笑忠
正月初一，一大清早，我陪母亲到了菜园
稻田边上那方寸之地
那里，母亲种了白菜，莴苣，韭菜，大蒜
还有土豆，刚填进土里没几天
母亲说，一个人吃怎么吃也吃不赢
好在妹妹回家会摘走一些
“这是不是可惜了？老了呢。”我指着菜园边上
母亲忍不住笑话我：“你以为这是菜薹？是油菜。”
我心想，母亲种那么几棵油菜干什么呢
能收获的菜籽可想而知，微不足道
清明前回老家，看到母亲种的油菜也是花团锦簇
母亲不懂养花，想必她是把油菜当做花来种了
凡这地上能开花的就让它开花吧
也许母亲只是顺手而为，以表明她没有遗忘
盛放在某个玻璃瓶中的细小的种子
2015.4.1
到了清明节，我知道我应该写些什么，很久以来，早晨起来或者晚上入睡，我都会问我自己，我应该祈祷什么？随着几年前祖父的去世，我祈祷的少了。祈祷乃是以人世间的一口气抓住那个不可见未来的悬崖一角，那一角或者是上帝，或者是亲人，或者是爱者，或者是一首诗。
到了清明节，我需要写些什么，我该回到文字与写作中来，面对这个节日，这是一个命令，我依然听到了它。能够让我们诉说的节日不多，清明节，不是我们的节日，那是辞世者的，但也许这是最为需要我们去凝望的时日。
记得十多年前，博士接近毕业时，母亲去世数年后的清明时节，我回到了江汉平原的老家。因为之前一直读书，清明节期间是很少回老家的，就几乎看不到油菜花。记得当车载着吊清香⑴的人们沿着公路奔驰时，看到窗外一望无际金黄金黄的油菜花，我才突然发现，油菜花其实是一个乡村长大的孩子最为喜欢的花。
是因为油菜花开在春天？尤其是开在清明节期间？春雨带来忧愁也带来滋润？
今年，幸好有老友笑忠兄发来这首诗歌，好让我可以进入这个节日，在诗意的引导下，在对油菜花的遥望中。
诗人的标题说：母亲的油菜花。不是我们这些在母亲眼里永远是少年人的油菜花，少年人的油菜花是不会留住少年人脚步的，他们更为喜欢捕捉蝴蝶或者在田野上追赶，母亲的油菜花，那是永恒春天的种子，停留与伫立在那里。
诗以倒叙的方式开始，是回到正月初一那天，春天来临的时节，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城里的人，回到老家，就是回到田野与菜园，回到白菜，莴苣，韭菜与大蒜那一边。大地提供的菜蔬总还是充裕的，让我们吃不完；而且它们生长的快，以至于很快会变老，不再好吃了。
当诗人误以为菜园边上种的是菜薹时，母亲指出是油菜，诗人嘀咕的是这几棵油菜能够带来什么？能够收获的菜籽并不多，几乎是微不足道的。
诗人只是交代这些日常的琐事，我只是读着这首诗歌，这些日常生活的细节，就像我时常回老家陪伴我的姑妈，在她屋后的菜田旁边闲聊，童年就在身边，逝去的亲人们也在。
下一节诗，诗人开始写到清明节，诗人也是提前回家祭拜亲人吧，就看到了母亲种的油菜花，那花团锦簇的油菜花，那依然盛开的油菜花。
不懂养花的母亲，她就是养育那大地上可以养育的一切，母亲不懂养花，好像是把油菜当做花来种了。把油菜花当做花，顾名思义就是如此，但油菜花是最为可以作为食物的花，最为自然的花，最为日常之花，几乎不是花，乡下没有人把油菜花当做花来看，花非花，但油菜花确实是花。
油菜花盛开，遍地闪耀的金黄，配以绿枝，在蔚蓝的天空下，这一望无际的油菜花，胜过了所有的花，让我们欣喜，但油菜花对此并不知道。
这是母亲们的祈祷：能够开花的就开花吧！油菜花就是这种祈祷的见证，这是春天。
但对于母亲而言，也许这只是顺手而为，以表明她没有遗忘。没有遗忘什么呢？那盛放在某个玻璃瓶中的细小的种子，那油菜花的种子，那卑微与细微之物。也许离世者都会化身为如此的种子，在新的春天，复活过来，不让我们遗忘。
死亡乃是遗忘本身，死者们害怕我们的遗忘，春天带回的是记忆，春天仅仅是记忆的复活。似乎是离世的亲人们告诉了我这些。油菜花其实并非花，却是春天的花本身，其实油菜花是亡灵们最为喜爱的花？是亡灵们告诉了我这个秘密。
当我与诗人一起交流我阅读这首诗的感受时，诗人说，油菜花，就是：母亲花。母亲花，这是一个新的命名，也许是仅仅属于清明节的母亲花，泪水中凝望的母亲花。
油菜花，是唯一不需要我们去描绘她们花容的花束，就如同母亲们的面容，所有的词汇与修辞都不需要，孩子们就可以记住，永远地记住，母亲的面容一直在那里，在春天的思念里。
注⑴：吊清香：洪湖方言，指凭吊、祭拜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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