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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课(诗八首,刊发于《诗刊》2021年元月号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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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课

余笑忠

 

       沉默的力量

 

晨雾弥漫。大巴

从城中驶向郊外,不能马力全开

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像太多的神秘大亨

还懒得从他们的宝座上起身

一路山重水复,偶尔

隧道里才有大光明

 

凭窗而望,一只喜鹊衔枝而飞

看似要穿过高速公路

我目测着

它飞行的速度和高度

偏偏是真的!在交错而过的瞬间

我知道,行驶的大巴卷起的气流

我知道,喜鹊无暇惊呼

惟有镇定,奋力振翅

惟有咬定嘴中的树枝

……那一刻,我唤我们为生灵

 

 

  额尔齐斯河源

 

处处皆险滩

河床上遍布巨石、卵石

细沙并不多见

更大的石头在山上

一石成山,成绝壁

绝处逢生者:白桦、落叶松

欧洲山杨、冷杉与云杉

 

“魔法消失了,而巨大的力量

仍在搏动。”童话应运而生

王子点流水成丹心之色……

深秋之时,当激流还在与顽石争吵

峡谷两岸层林尽染

赤红者:欧洲山杨

金黄者:白桦

四季常青者:冷杉林

连梵·高都要惊叹——

多少天纵奇才曾经闪现的异彩

如今一一显灵

 

      引自辛波斯卡诗句。

 

 

         我们在一天天变矮

 

我们每年给孩子量身高

让他站在门边,站得笔直

他的身高记录

是墙纸上标出的线条、数字

后来那房子拆了

从老房子到新房子,少年的他

最大的变化是饭量倍增

跟着真是不愁长了,也不屑于

每年为自己的身高留一道印记

他有他的森林,他们的森林

到处都是风吹草动

而我们将变矮

我们以为,在他摊开的草图上

我们起码是一块镇纸

但我们最终成了

草叶间的蘑菇

 

 

最后一课

             

一位诗人的老母亲,中风后

把她的拐杖叫做针

与其说,她的语言能力退回到婴儿期

不如说世界在她眼中

变得很小很小了

所有的逆来顺受

不过是磨成了一根针

而我们轻信的语言

像气球那样被一一戳破

再没有什么

比这更称得上是

一针见血

 

 

母亲的比喻

 

今天,母亲在电话中说

有两只母鸡病了

厌食。粪便是白色的。咳嗽

我无法想象母鸡咳嗽的声音

尽管母亲打了个比方:

像人一样地咳嗽

我熟悉另一个比喻:惟有爱和咳嗽

是藏不住的

母亲给两只鸡喂了药,但还未奏效

今年夏天,母亲说起老母鸡生病

也是打了个比方,说“像人一样地害病”

其实母亲的意思是说,那母鸡跟人一样

老而病弱

我真希望听到

母亲这样说起它们:像人一样笑出了眼泪

尽管,那也一样难以想象

但我们必定会心一笑

 

 

       无 题

 

来不及吃的红薯发芽了

变成了不能吃的红薯

来不及说的话给咽回去了

变成了不能说的话

 

把发芽的红薯埋进土里吧

箴言如是说

把不能说的话埋进心底吧

就此陷入沉默

 

这是一个错误的类比

你的语言不会长出真实的叶子

你的沉默必将一无所获

石头不能借由雷霆、暴雨

改变什么

 

在如此严肃的话题下

一颗红薯显得微不足道

在被人遗忘的角落悄悄发芽

俨然宣告它的新生

它有日益枯竭的一面,它有

被唤醒的,天真的一面

 

 

       谁曾有过那样的时刻

 

修剪指甲的时候,居然龇牙咧嘴

写字不顺畅的时候,为何咬牙切齿

人一思考,就会眉头紧锁

而放弃思考,又会垂头丧气

看什么都不顺眼

看月亮像看白痴

 

没有什么天机

那就好好睡一觉

醒来时眼泡会加深但嗓音

会因松弛而饱满,因饱满

而有底气

 

鲜艳的布匹搭在紧绷的绳子上

两个古代的小孩在底下钻来钻去

你能听见他们的笑声,你能听见

有人在一旁假装清嗓子

而他们充耳不闻。那应该

是蜜蜂嗡嗡的日子

 

 

风 筝

 

你怎么可能知道

飞鸟除了为它们让路

会以何种眼光

打量那些花花绿绿的

随风翻飞的风筝

 

但这可以用来描绘

晴朗的一天

我们坐倚草坡

孩子们拿枯枝当刀枪

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乖乖地把脖子伸长一点

再抬高一点,最后

装作有了新发现——

“你们看,两只风筝绞在一起

快掉下来了!”他们立马放弃

让我束手就擒的游戏

抬头仰望蓝天

那些有翅膀的,足以让他们

弃我于不顾

纵然那翅膀不是真的

带来云翼的不过是风

 

 刊发于《诗刊》2021年元月号上半月刊“方阵”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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