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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十首(诗集《接梦话》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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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笑忠,1965年1月生于湖北省蕲春农家。曾获《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联合评选的“2003 中国年度诗歌奖”、第三届“扬子江诗学奖·诗歌奖”、第十二届“十月文学奖·诗歌奖”、第五届“西部文学奖·诗歌奖”。出版有诗集《余笑忠诗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接梦话》(宁波出版社,2018年10月)。与亦来合作主编《有声诗歌三百首》(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12月)。

 

春 游

 

盲女也会触景生情

我看到她站在油菜花前

被他人引导着,触摸了油菜花

 

她触摸的同时有过深呼吸

她触摸之后,那些花颤抖着

重新回到枝头

 

她再也没有触摸

近在咫尺的花。又久久

不肯离去

       2014.3.31

 

 

 

二月一日,晨起观雪

 

 

不要向沉默的人探问

何以沉默的缘由

 

早起的人看到清静的雪

昨夜,雪兀自下着,不声不响

      

盲人在盲人的世界里

我们在暗处而他们在明处

 

我后悔曾拉一个会唱歌的盲女合影

她的顺从,有如雪

落在艰深的大海上      

我本该只向她躬身行礼

       2015.2.1

 

 

 

目击道存

 

阳台的铁栏杆上有一坨鸟粪

我没有动手将它清理掉,出于

对飞翔的生灵的敬意

我甚至愿意

把它看成

铁锈上的一朵花

         2015.7.24

 

 

 

暴雨中的低语

 

暴雨一遍遍洗刷着玻璃窗   

我坐在窗前一动不动

 

远处,沉闷的雷声催促着什么

玻璃窗的另一面,愤怒的暴雨

犹如热锅中的螃蟹

 

夜里,闪电以其快速的明灭

告诉我们不要和广大的遗忘对视      

 

夜雨像莫名的悔意。在我的梦里

晚归的父亲拖着浮肿的双腿

石头,带着它的伤痕

从高处滚落   

 

我要瘦下来,像喜马拉雅之鹤

清空肠子,净其骨骼,敛息静气

为翻越

连绵的万仞雪山

       2015.4.4

 

 

 

不觉悟诗

 

阳台上加装的窗玻璃

每当岁末来临,会被擦拭一新

那里,一两道粗心的擦痕

变得显眼了

 

多数的日子它们蒙上灰尘

多数的日子它们像醉鬼的眼睛

从那里,我看到过两个太阳,两个月亮

两个月亮更多见

 

那漠然的反射不会令人怦然心动

无论多么热切的照耀

比起姗姗来迟的擦拭,都显得

无足轻重      

         2015.2.21

 

 

 

         废物论

 

我弯腰查看一大片艾蒿

从离屋舍之近来看,应该是

某人种植的,而非野生

药用价值使它走俏

艾蒿的味道是苦的,鸡鸭不会啄它

牛羊不会啃它

 

站起身来,眼前是竹林和杂树

一棵高大的樟树已经死了

在万木争荣的春天,它的死

倍加醒目

在一簇簇伏地而生的艾蒿旁

它的死

似乎带着庄子的苦笑

但即便它死了,也没有人把它砍倒

仿佛正是这醒目的死,这入定

这废物,获得了审视的目光

2017.4.5

 

 

 

       2010年春,云南的愁容

 

孩子们端着碗,他们被告知

要稍等一会儿,等浑水里的泥沙

沉到碗底

然后再喝

 

孩子们双手捧着碗,这是他们

在饥渴中领受的一碗水

他们捧着

又平又稳

 

多么好的地方

那是从前。他们不知道

从前有多么好

今年,又有多么突然

 

小心地喝完一碗水,孩子们

小心地用手指将碗底抹干净

在他们看来,手脏点无所谓

可以往衣服上擦,可以

往对方的脸上擦,但不可以

往一张白纸上擦

2010.3.28

 

 

 

       “深邃而普遍的黑暗”

 

所有亮着的灯都在制造谎言

但你不会说谎,所有暗自

流下的泪水,不会……      

 

所有亮着的灯都是赤裸的

我要你亮着,赤裸着

我也必须亮着,赤裸着

 

我们如此孤独。在隐语和行话中

我们愈加孤独。比如沙漠中的海盗

比如失明者眼中

最后的微光   

       2011.8.4

 

 

 

       Primo Levi

 

一个意大利诗人,从奥斯威辛集中营被解救

返回故国42年后,于1987

坠楼身亡

有人这样表述:“40年后,列维先生死于奥斯威辛。”

 

痛苦如此漫长

我读他的晚期诗:

“在这样一个夜晚

一个诗人使劲拉着他的弓,寻找一个词

能够包含台风的威力,

血与种子的秘密”

威力与秘密

如果二者不可兼得,那么舍弃威力好了

也许,这会变得庸常

 

而为庸常辩护,无异于

为毫无血色的人涂脂抹粉

       2016.11.26

 

 

 

      告 诫

 

从泥土里被刨出的蚯蚓,它们

从未见过世面的肉身

暴露出来

 

以其渺小的弹性

顶撞碎石、阳光

和阳光下它自身的影子

 

他们推过来一个被反绑着的人

命令他:吃它

 

他们又推出一个人,一个妇人

他们笑道:要不就割下她的奶子喂你

 

母亲叮嘱她的孩子:不管什么人盘问你

你都说,我和你们是同一个部分的

 

蚯蚓就一直在我们的喉结里涌动

蚯蚓也和我们是同一个部分的

       2010.7.4

 

 

选自余笑忠诗集《接梦话》,宁波出版社2018年10月第1版

 

——刊发于《凤凰》诗刊2020年上半年刊,编选者:东篱,栏目主持:郑茂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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