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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哀歌
献给贝内代塔·克拉维里(Benedetta Craveri)[1]
1
一棵被俘的桃花心木,在个人的罗马
公寓。天花板上,布满灰尘的水晶岛屿。
日落之时,窗玻璃在同一区域
淘出含糊不清的星云和已熨平之物。
将一只赤裸的足放于玫瑰红大理石,
肉体跨进了盛装的未来。
如果有人喊:“不许动!”我会表演出惊奇,
一如这座城市在孩子的时辰,快意所为。
世界的构成:赤裸和纹理。
纹理充满了爱,比一张脸富裕。那是一定。
倾听一位歌剧男高音多么甜蜜
因他只向帷幕屈身,始终如一。
傍晚,一只蓝色眼睛用一滴眼泪
净化着虹膜,为了不必要的光芒。
头顶的月亮,模仿一个倒空的广场
里面没有喷泉。只有多孔的石头。
2
钟摆停顿的月份。只有一只苍蝇,在八月
干燥的玻璃瓶的喉咙里哼着繁忙的赞美诗。
钟面上,数字十字交叉,像
诚挚的防空探照灯探求着撒拉弗。
百叶窗紧闭的月份,家具覆着棉裹尸布的月份,
橱柜上的镜子映出汗流浃背的一对儿的月份,
蜜蜂忘记了蜂巢的地形,裹着
晒黑的蜜,而一直向海犹豫前行的月份。
流起来,水龙头,沿着雪一样白
慵懒的肌肤,蓬乱又薄又灰的灼痕!
对一个无家的雕像残躯和它贪婪的手臂
没有比废墟的景象来得更为亲切。
而它们又会在伤心的犹太人的r音[2]
认出自己,但不会更少欢乐:因为碎片
已经四散,唾液是它们唯一渴求
的解析,正当时间野蛮的角膜扫视着广场。
3
平铺着,铁一样热,发光的山:仲夏。
云朵感觉像天使,由于它们冰冷的翅膀。
勇敢的鹅卵石眼睛,像一个快乐的罪人,
你长腿的金发朋友的蓝内衣。一个垃圾的
游吟诗人,额外的思想,破碎的诗行,
我胆怯地隐藏在永恒城市的脏腑,
躲避那发光体,击败了这么多大理石瞳孔,
它的射线明亮得足以装点另一个宇宙。
一个黄色的广场。中午时分的麻木。
黄蜂牌摩托车的主人在折磨尖叫的齿轮。
双手紧抱胸口,在远处,我估计
那无望青春的岁月之后的变化。
就像一本书的所有书页一起打开,
月桂摩擦着低矮女儿墙烧焦的白色。
而斗兽场赫然耸现,阿耳戈斯[3] 的头颅
云漂过它的眼窝,像一个已消失集团的思想。
4
两个深色头发的年轻人,在一个更魅人的
人的丈夫的图书室里。两个年轻人,
轻柔的椭圆在书页弯腰:缪斯正对
命运诉说她试图宣示的几种事物的实质。
古纸和红中国绉绸的沙沙声。一只扇子
哼着曲子,和着紫罗兰、薰衣草和康乃馨的气息。
头发的编织:一个角奋力跃向它的顶点,
习惯于积云般厚的形成物,
哦,一只黑色的眼睛明显更流畅
于棕色家具、石榴、橡木的百叶窗。
它比蓝色的眼睛更亲切,更热情;
对蓝色的眼睛来说一切都无所谓!
蓝色的眼睛总是可以区分主人
和物品,尤其是在终结之前——
也即区分时间和生活——并推翻后者,
就像尾巴在上下摇动中竭力看见头部。
5
跳动,蜡烛的细舌,在空白的纸上
向腐烂的气息鞠躬,仿佛你被献媚,
跟随吧——但不要太近!——穷人的信
正排着队,等待获得内容。
你让墙壁、衣橱、石阶的野蔷薇充满生气:
远远超过笔迹所能想望;
甚至你的烟灰,也比这些沉思录
作者神圣的愿望飞升得更高。
而仍然,在他们中间你为自己赢得了
可敬的名声,一如我的蘸水钢笔,纪念你
轻柔的逗点,在罗马,千禧年的终点,制造
一只灯笼,一个标灯,一把火炬,一支蜡烛
但绝非一个时期——它们谛视着它们
古老的前身,从被砍掉的头颅到一只黄色的脚趾甲。
一只墨水瓶闪亮,不管何时有人
提到了光,尤其在隧道里。
6
钢琴的点击声,在午休的时间。
昏昏欲睡的鸟笼的寂静,抓住了
C公寓,像鱼鳞覆盖着鱼,变窄
在拐弯处。呼出一些争吵声,
吸进中午发臭的空气,灰墁
拍打着褐色的腮,和淫荡的
多孔的腔道,那嘴巴
播下贺拉斯寒冷的珍珠。
我从未建造那刺破云彩的石质
事物[4] ,那可以解释云朵的灰白。
我认识了自己的、任何命运
从一封信,从它的黑色。
而有人入睡,抱着一只莱卡
为了给梦拍一张照片,
在一个发达的未来
醒来后,将他们自己冲洗出来。
7
穹顶的蛋壳,钟楼的脊椎。
柱廊尽力伸展四肢,于它们极乐的
异教的闲暇。云雀的平方根擦亮
那无底的,但比祈祷者优先、的天堂。
光收获的比它耕种的更多:一个笨拙
肉体藏在裂缝里,而它的影子遮蔽了
墙壁。在这些区域,所有的窗子都向北看,
那里一个人越是纵情豪饮就越是无济于事。
北方!一架冻结的白色冰山钢琴;
花瓶上,花岗岩人物染上了石英的天花;
一座平原无法阻挡双筒望远镜的扫视;
甜蜜的阿什肯纳齐[5] ,十个手指飞奔。
军团绝不会再一次织起这些等高线:
笔下的话语,也不会倾听笔的声音。
金色的眉毛——正当日落之时,飞檐——
上升,亲爱的人的眼睛变得模糊。
8
在斜视的巷子里,哪怕心里
浮现出自我对个人也太过累赘,
在一直就拒绝玷污宇宙的大脑
皱起的杂乱里,一会激动,一会涣散
你在鹅卵石的图案交错的广场移动
你的靴子,从一个喷泉,再返回到凯撒——
一支唱针在唱片上慢吞吞地走着
跳过它的凹槽——现在完全适合
满足于余生低贱的分数,
渴求完美的过去的生命,以及它
对形成一个整体的尝试。脚跟在地上
刮擦的声音是它们联合的咏叹调,
一支小夜曲,从过去很悠长哼到
将来会变短。这是一个真正的
9
莱斯比娅、茱莉亚、辛西娅、利维亚、麦卡琳娜。[8]
乳房,羊毛的长鬈发:既是原因,也是结果。
天堂烤制的黏土,手指勇敢的竞技场。
肉体,以一尊无名的裸体雕像残躯来回报永恒。
你们哺育了不朽:那些看见你们全裸的人
也是如此,变成了卡图鲁斯,塑像,沉重的
尼禄们,等等。短期的女神!你们更多是
一种欢乐,得到信仰,而非永恒的神祇。
向光滑的腹部致敬,大腿如绳腱般紧张。
白色上的白色,卡西米尔[9] 的梦中意象,
一个夏日夜晚,我,凡人中的凡人
在与世界的胸腔相似的废墟中间
以狂热的唇,从一个温柔的锁骨啜饮着
酒浆;天空苍白,仿佛有一颗痣抖颤的脸颊
穹顶膨胀,犹如母狼的乳头,在喂养了
她的罗穆卢斯和瑞摩斯后沉入睡眠。
10
戏仿的本地松木,拥抱着太空!
指尖不会剔除更多,除了窗纱的战栗。
而仍然,一只小黑鸟不会从天空之蓝返回。
我们也不是微型的神,这一点很清楚。
这就是为何我们欢乐:因为我们无足轻重;
被山峰或锋利的地平线藐视的斑点毛孔;
肉体是空间的反转,不管你多用力踩踏板。
如果我们不快乐,也可能为同一个小理由。
靠在门廊上更好,放松鼓荡的白衬衫,
石头让脊柱变凉,灰鸽咕咕叫,
看,太阳怎样落进了花园和远方的别墅,
水——雄辩的导师——
怎样从生锈的嘴唇涌出,重复着
乌有,除了一个女神和她冷酷的眼睛
除了寒冷和新鲜,除了它正在
将面容切割成碧波荡漾的废墟。
11
个人的生活。恐惧,破碎的思想,参差
不齐的毯子渲染着欧洲贫瘠的轮廓。
借助于蓝色衬衣和起皱的夹克
仍然有色相映在穿衣镜里。
让我们喝茶,面对面,使牙齿能分辨
嘴唇。空气,在天花板下变得平静。
漫不经心地透过窗户,
一种目光让冠蓝鸦振翅
从松树顶。一间罗马的房子,白纸
一封刚抽出的信的尾巴:猛冲的啮齿动物。
因而,多亏这完美的视角,一些事物
浮现;然而,仍然有其他事物消失于
冰冻的塔内斯河[10] ,从图画上掉下来,跛行着
枕骨上覆盖着枯萎的月桂和暴风雪的粉末——
朝向时间,扩展,超越了每个
叉开腿站立的超级大国的限制。
12
弯下腰。我对你说:我
感谢一切:鸡软骨,还有
剪子的嘶嘶声,它已为我
切开了空虚——你的衣褶。
不管它是否漆黑,也不管它是否
什么也不掌握:没有椭圆和肢体可数。
事物愈是不可见,曾经
它就愈是遍布四周,
而更明显,它现在无处不在。你
是发生这些事的第一个人,对吗?
一个人会分开钉子固定的东西——
若不给剩余者——没有更温柔的菱形。
我在罗马。被光亮淹没。
以木头只能梦想的方式。
视网膜里的两个金币会留存——
足够一个人走过死后的漫漫长夜。
1981
王东东译
波兰舞曲:一个变奏
给Z.K.
1
秋天在你的半球里唤醒了苍鹭和猫头鹰。
一个精瘦的国家的边界滑落,像松了的马鞍。
虽然窗户还没有关闭,你胸衣的乳沟
增加了客厅收获的阴影。当灯亮起,
一个人很可能会谴责自己的曲线
惊扰了不同房间构成的拼图之谜,
空气尽情享受着每一盎司,
被弗里德里克[11] 着魔于键盘的鹰钩鼻啄食。
在满月的光亮里,泥泞的水
将无主的银子挥霍在收割后的残茬。
不停地翻滚身子,梦会从墙里
闪电一样出击,像虚构出来的士兵
向东方行进,穿过你的庭院,绕开高耸
大麻的包围。仍然,锁子甲遮不住他们的破衣烂衫。
然而,由于他们彼此相像,你,
只有一次被钩住,就让一支军队通过了你的床垫。
2
农庄红色的砖瓦,粉刷过灰泥的住宅
镶嵌着木瓦,洒下黄色的阴影。
不是车轮渴望着椭圆的形状,就是
母马的一只蹄子颤动,踢打着一支催眠曲[12] ,
跌落的干草堆一闪而逝。桤木光裸,
用它们的篮子将河流运得更远。
布满垄沟的云,铅色的犁预示着
不祥,对发着高烧的灰色冬季作物。
牛蒡,就像无告的孩子向你的毛袜
和亚麻裙边攀爬,终于
松开了手。空间被露出织纹的雨
织得很是紧密,哥白尼也变得无用。
鸢尾花闪烁,但你的连衣裙
抹去了牛奶的色调和分散的胎记。
很久了,你一直是自己的一个剪影,你
不会落入任何人深情的怀抱。
3
我承认一个人的爱应该更伟大,更
纯洁。一个人可以像克罗诺斯[13] 的儿子
丈量着黑暗,完善它的知识
不引人注意地掉落进你的轮廓。
一个人可以将精神力量注入闲散的原子
一个毛孔一个毛孔地重构你真实的相貌。
或仅仅盯着镜子,声明你就是
我:因为除了自己,我们还爱
谁呢?然而写下一个人吧,为了命运:你的手表
可能走得慢了,因为在我们的未来
那个炸弹早就已经爆炸
只有一些家具还完好无损。
谁逃开了谁的身边,真的很重要吗?
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都没有做媒
为充分利用机会品尝了将要到来的岁月
一部分的我们,不管何事何物随之而来。
1981
王东东译
V字形的变奏曲[14]
“鸟儿,在撤退的部队上空高高地飞翔!
你们,为何突然转向,向着我们的敌人,
与云相反?我们还没有被打败,是吧?
是的,我们溃散了,但还是有一些力量。”
“因为你们的数量减少了。不再适合
听到我们的歌。不再是听众。秃鹫
和瓦尔基里[15] 向我们俯冲,取代我们。东风
猛击地平线的冷杉,像锯齿形的手风琴。”
“鸟嘴的楔形文字!让棕榈树发芽的爆炸!
你的调子也会被西向的叫声挤出天空。
我们将它们托付给记忆,那是个更大的国家。
没有人知道未来,但是总是有昨天。”
“是啊!但是我们生命的量程小了。对我们
没有坟墓或柴堆,只有洋甘菊、三叶草、苦麻菜
和百里香。你的告别辞喊着‘火!火!火!’
我们变得不可理解。这就是为何我们需要一次胜利。”
1989
王东东译
“奴隶,来为我服务!”
来自苏美尔人的片段
1
“奴隶,来为我服务!“是,我的主人。是?”
“快,拉出我的马车,套上马:我要去皇宫!”
“去皇宫吧,我的住人。去皇宫吧。
皇上会很高兴看到你,他会对你仁慈。”
“不,奴隶。我不会去皇宫!”
“不要,我的主人。不要去皇宫。
皇帝会派遣你,进行一次远征
让你走上异国的道路,穿过敌意的山峦;
每日每夜,他都会让你经受巨大的苦难。”
2
“奴隶,来为我服务!“是,我的主人。是?”
“拿来水,浇我的手上:我要吃晚饭。”
“吃晚饭吧,我的主人。吃晚饭吧。
经常进食让心快活,人的晚餐
也是他的神灵的晚餐,清洁的手沙玛什[16] 也会看见。”
“不,奴隶。我不会吃晚餐。”
“不要吃晚餐,主人。别吃晚餐。
喝和渴,食物和饥饿,相互
不管不问,但却永远不会撂下一个人。”
3
“奴隶,来为我服务!“是,我的主人。是?”
“快,拉出我的马车,套上马:我要去乡下溜达。”
“去吧,我的主人。去吧。一个逍遥自在的漫游者
总会填饱肚子,一只流浪狗也总会找到
一块骨头,一只迁移的燕子尤其精于筑巢,
一头野驴在最干旱的沙漠也能找到草。”
“不,奴隶。我不想去乡下溜达。”
“不要去,我的主人。不要麻烦。
漫游者的命运总是不确定。
一只流浪狗会丢掉它的牙。燕子
飞走,窝会被埋葬在灰泥中。
荒野光秃秃,就是野驴的家。”
4
“奴隶,来为我服务!“是,我的主人。是?”
“我想成立家庭,我想养育孩子。”
“很好的想法,我的主人。成家吧,养育孩子吧。
谁有孩子就保住了自己的姓名,在死后的祈祷里。”
“不,奴隶。我不想成家,也不想养子!”
“不要成,我的主人。不要养育。
家庭就像一扇破旧的门,合页吱呀作响。
只有三分之一孩子健康;三分之二都有病。”
“那么,我应该成家吗?”“不要成家。
谁成家,谁就糟蹋了祖先的房子。”
5
“奴隶,来为我服务!”“是,我的主人。是?”
“我应该对我的敌人屈服;
在法庭,面对我的诽谤者一声不吭。”
“对,我的主人,对。屈服于你的敌人;
一声不吭,面对你的诽谤者。”
“不,奴隶!我不会沉默,我不会屈服!”
“不要屈服,我的主人,也不要沉默。
即使你根本不张开嘴说话
你的敌人也会对你残酷无情,永无止息。”
6
“奴隶,来为我服务!”“是,我的主人。是?”
“我想做点恶,呃?”
“那就做吧,我的主人。不择手段,做一点恶。
不然你怎么会填饱你的肚子?
如果不作恶,你能让你自己穿得暖和?”
“不,奴隶。我最好不作恶!”
“作恶者并没有被杀,或被毒打、弄瞎,
或被弄瞎、毒打并且扔进地牢。”
7
“奴隶,来为我服务!”“是,我的主人。是?”
“我会爱上一个女人。”“爱吧,我的主人。爱吧!”
谁爱上一个女人,谁就忘掉了悲痛和忧愁。”
“不,奴隶。我不会爱上一个女人!”
“不要爱,我的主人。不要爱。
女人是圈套,陷阱,黑暗的洞窟。
女人是一把又尖又利的刀,在黑暗里割破男人的喉咙。”
8
“奴隶,来为我服务!”“是,我的主人。是?”
“快,取水来洗濯我手:我要向我的神进奉贡品!”
“进奉贡品吧,进奉祭品。”
“谁向神进奉祭品,谁就让心灵充满财富;
他会感到慷慨大方,他的钱包也开放。”
“不,奴隶。我不会进奉贡品!”
“正可如此,我的主人。正可如此!
你真能将你的神训练,跟着你像一条小犬?
一直以来他都要求服从、仪式和牺牲!”
9
“奴隶,来为我服务!”“是,我的主人。是?”
“我会为了利息出借,连本带息投资。”
“是,连本带息投资,为了利息出借。
谁这样做不光保住所有;利润也会无穷无尽。”
“不,奴隶。我不想出借,也不想投资!”
“不要投资,我的主人。不要出借。
出借就像爱上女人;而收回,就像养育坏种:
人们吃谁的粮,就会将谁诅咒。
他们会仇恨你,抑或试图减少你的利润。”
10
“奴隶,来为我服务!”“是,我的主人。是?”
“我应该做一件好事,为我的国家!”
“非常好,我的主人,非常好。你去做吧!
谁为国家做好事,谁的名字就会永存在马杜克[17] 的金图章。”
“不,奴隶。我不想为我的国家做一件好事。”
“不要做,我的主人。不要麻烦。
起床吧,到古代的废墟逛一下,
审视平头百姓和贵族的头颅:
你能区分哪一个是平民,哪一个是大善人?”
11
“奴隶,来为我服务!”“是,我的主人。是?”
“如果都这样,那怎样才好呢?”
“将你的脖子和我的脖子拧断,
将它们丢进河里——那样才好!
谁有这么高,可以直达天庭?
谁如此宽广,可以拥抱平原和高山?”
“如果是那样,我会杀了你,奴隶:我宁愿你走在我的前面。”
“可是我的主人是否真的相信,没有我,他可会活上三天?”
1987
王东东译
布鲁斯
我在曼哈顿住了十八个年头。
房东很好,但正在变坏。
实际上是个卑鄙的家伙。我恨他。
金钱是长青的,可是流起来像血。
我猜,我得到对岸去。
新泽西州在召唤,粉蝶闪着光。
说吧,余年会犯下较少的罪恶。
金钱是长青的,但是却不再生长。
我会带走我的家具,我的旧沙发。
但是我的窗景,我拿它怎么办呢?
我感到自己和它结了婚,或那啥。
金钱是长青的,可是却让你忧郁。
肉体大致知道,它要去哪里。
我猜想,是灵魂让一个人祈祷,
即使在上面不过是一架波音飞机。
金钱是长青的,但是我已灰白。
1992
王东东译
明信片
国家人口太多,以致多妻者和连环
杀手不受惩罚地出来了。空难只有
发生于丛林区域才报道(通常在
晚间新闻里)——进入该地的难度
最令人痛苦,要是染上对环境的感情。
剧院被塞满,不管台上还是台下。
一支咏叹调绝不会由一个男高音来唱:
不用说他们会用六个人,或胖过六个人的一个人。
政府也是如此,他们的办公室
彻夜通亮,轮流上班,就像工厂,
普查表上的人质。任何事物都是传染性的。
一个人爱的,也被很多人爱,
不管是运动员、香水还是鱼汤。
因而,不管你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是忠诚的。
大自然也似乎注意到了这个公分母,
不管何时下雨,虽然很罕见,乌云
都会在公墓,而非陆海军体育场,盘桓得最为长久。
1994
王东东译
Ab Ovo[18]
最终,应该有一种语言
“蛋”这个词全然
被减少为O。意大利语自然最为
接近,uova。这就是为什么但丁
认为它是最健康的食物,与
男女高音歌手享有同一种偏好,他们
梨一样的躯体归根结蒂象征了“歌剧”。
这也适用于真正的象征主义者,也就是
德国诗人,以他们会开始一顿
早餐的方式启动几乎每一行诗。
或者同样骄傲的数学家
孵在它们定期下的无限大上,
但是它完美的零却不会孵化。
1996
王东东译
[1] 意大利作家,文学评论家,她的另一个身份是意大利哲学家克罗齐的孙女。
[2] 在俄国,用喉音发出的r音被认为是犹太口音的特征。
[3] 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被赫尔墨斯打败,其一百只眼睛被挪到孔雀尾上。
[4] 贺拉斯《颂歌》:“我建造了一座纪念碑”。
[5] 弗拉基米尔·阿什肯纳齐Vladimir Ashkenazy(1937—),前苏联钢琴家,后入英国籍。
[6] 恩里科·卡鲁索(Enrico Caruso)(1873—1921),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被称为最伟大的男高音歌唱家。
[7] “gramophone-dodging mongrel”:美国无线电公司RCA的吉祥物,上有一句广告:“主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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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莱斯比娅,卡图鲁斯爱情诗歌咏的对象;茱莉亚,奥古斯都皇帝的女儿,传言是奥维德的情人;辛西娅,普罗佩提乌斯情诗的对象;利维亚,奥古斯都的第二个妻子。
[9] 卡西米尔·马列维奇(1878-1935),俄国至上主义艺术家,这里提到他著名的《白色上的白色》。
[10] 奥维德在《哀伤集》中提到过的一条河。
[11] 应指弗里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F.F.Chopin 1810─1849), 波兰作曲家、钢琴家。李斯特曾说肖邦“有一个富于表情的鹰钩鼻子”。
[12] ‘ or the mare’s hoof, hitting the cow-moon, shimmies,’“奶牛-月亮”这一经典组合最早出现于英国的一支育儿歌,后泛见于各种文化形式中。此处也可直译为“母马的一只蹄子颤动,踢打着奶牛跳过的月亮”。布罗茨基如此翻译自己的诗, 当为有意追求英国化或英语化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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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歌词为:Hey diddle diddle,
The Cat and the fiddle,
The Cow jumped over the moon,
The little Dog laughed to see such sport,
And the Dish ran away with the Sp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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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Cronus,宙斯之父。
[14] Varition in V,题目颇为晦涩,但由于正文中出现与飞鸟的对话,译为飞鸟的队形,这个队形是“胜利”的形状。
[15] Valkyries,瓦尔基里,挑选和引导英灵的死神,挪威和日耳曼神话中奥丁的侍女们,又称“寻找英灵者”。
[16] Shamash,太阳神,出现于巴比伦和亚述神话。
[17] Mardusk,古代巴比伦的主神。
[18] 拉丁语,从开始、最初、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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