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韶关至南雄，途中遇雨
雨中疾驰。我从武汉出门时一头大雨
在粤北的大日头下脱了外套，上车
浅睡中又被雨声唤醒
远山空濛，草木新秀
四野仿佛透着凉意。其实闷热
从车上看去，左右迥然有别
北方浓雾低垂，像书中乏味的章节
南方天幕大开，天空的底色是湛蓝的
浮云如片羽，如刚滴入清水中的
一点墨色
墨色化为丝丝缕缕，清水还是清水
湛蓝的远空，那里的大光明有如神恩
此时，作为一个旁观者也是幸运的
只要稍稍抬起头来
世界依然可以相信
像此地，为我们保留的古音
2016.5.29
过梅关古道
一曰梅岭。一曰梅关
总之是古道
前有先人，后有来者
总之是过客
“梅止行人渴，关防暴客来”
暴客防不胜防，暴客背后
必有暴君或昏君
溪蟹只随流水。梅花从无立场
苦寒就苦寒吧
瘦马就瘦马吧
暗夜尚有微明
不在天际，而在古道上
嵌入的白石
2016.5.30
珠玑古巷
三十三姓，九十七户
后来的数字变化我记不清
在这里，我的姓氏如今排在第五十一位
我不关心这排序的来历
只知道这里有我的远亲
我们的乡音已大不相同
如若不用普通话，几近言语不通
我甚至也不关心姓氏
有多少人曾经同室操戈
又有多少人不得不隐姓埋名
迁客。聚散地。中转站
我只喜欢百家姓在这里有一个统称
珠玑古巷。珠玑巷
我欣喜和朋友们在一起
有的是故交，有的是新知
在这里谈论不在场的某人的好诗
而好诗人自有真性情
未必字字珠玑，未必真名姓
2016.5.31
安静的一天
雅雀鸣叫
在它们集体沉默的片刻
我等待下一声鸟鸣
总会有那么一只鸟
如人所愿，前来打破寂静
唯有它，真把肉体抛在了身后
对于失明者，唯有鸟鸣是公平的
是的，公平也可能是一种蒙蔽
那就由它蒙蔽吧
因为安静也是一种蒙蔽
2016.6.4
绝妙的评语
某中学生中途辍学一年。老师评语
一笔带过：“该生好学，动手动脚。”
诗一般的语言，令人拍案叫绝
“诗不应隐有所指，
应当直接就是。”①
而直接就是，并非直陈其事
作为例证，前述“动手动脚”
乃实有其事。而用以说明
辍学一年，又隐有所指
他做什么了？辍学一年
为何辍学？好学，动手动脚
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可意会，不可言传
好奇的招考官要查个水落石出
所谓动手动脚，非打架斗殴，乃梁上君子也
失手。失足
“失足”这个比喻太滥
“既然您已明察”，似乎可以听到老师的恳求：
“还是让我们忽略这孩子的污点吧。”
2016.6.5
注：①美国现代诗人阿奇波德·麦克利许《诗艺》中的名句。
香蕉
我梦见过一首好诗。在梦中
一行一行读下来，惊为天才之作
为之由衷赞叹，又为自己的无能
倍感惭愧
我没看到作者的署名
但肯定是我的同代人。我为这个时代
有如此优秀的同行倍感欣慰
醒来后我才知道这是梦中的馈赠
只是错失了
像纳米纸上的习字，时间一过
不留痕迹。上帝可怜小诗人
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梦
而他将它归还给了上帝
也像撇清了什么
上帝的归上帝
放久了的香蕉，黄皮上
满布密密麻麻的黑点，作为祭品
恐怕不合适
2016.6.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