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
湖面结冰了
夹在冰层中的一片红叶
比在枝头上守着它的时日
更卖力
冰下游鱼偶尔朝它仰望
在巨大的冰棺中
它似乎放弃了
成为火苗的愿望
暂时的容身之处
柜台下的钻石
其多面性
几乎被玻璃和锁屏蔽
北风卷地，一片又一片落叶
仿佛争相交换位置
以贴近冰层中的
那片红叶
2016.1.23
高原之歌
青草不常有
鲜花不常有
绿树不常有
雪峰常有
白云常有
经幡常有
风吹一次即是祝福一次
风吹千年即是祝福千年
祝福雪峰养育的圣湖
祝福草原养育的牛羊
祝福长途顶礼的人们
祝福鲜花和阳光
祝福过的爱情
2016.1.31
春联
连续三年，在别人贴春联的时候
我在黄纸上写挽联
明年，可以贴红对联了
我指着大门对母亲说
也像是对亡故的父亲说
这是一件大事，我有一年的时光
用于构思
为大门、厨房、母亲的卧室
我和弟弟各自的卧室、后门
分别拟出对子
我的手书，还可以写得
更体面一点，以无愧于
久别重逢之时的
那双眼
2016.2.7
李庄满月
我欣喜于在异地看见满月
最近两次，一次是初夏在台湾垦丁
海上升明月，好心的司机停下车来
让一车游客驻足观望
这一次是岁末，在宜宾李庄
初升之月，带着它近乎红色的光晕
浮现于江水之上
白天从湖北到四川，一路都是雾霾
今夜的月色有如安慰
我希望它升得慢一点
像酒后吐出的真言
仍然需要意会
但我怎么可以恳求月亮多接地气
怎么可以恳求今夜的满月
为我重现年少时的那一幕
我和父亲在河中目睹过的红月亮
那是蕲河，一条名气小得多的河流
但它的波光，至少是这首诗的起源
2015.12.26
2016.2.12
又及
那么顺便说说故乡的这条河吧
河水浅了，从前可以行竹排、游泳的地方
现在是沙滩，是涨水时被带到河心的
来历不明的树
横斜于斯似长跪不起
融融春日下，沙滩快速升温
像这个国度的梦
朋友说，这里可以成为度假的好地方
日光浴，野炊，野营
甚至沙滩排球
我也赞同他说到的种种好处
但是太多的沙，已远远超出如鲠在喉
与之相连的是太多的农药、太多的化肥
太多的冒牌货、城市的牙垢
越来越少的鱼虾、越来越少的鸟类
越来越少的活水，泼向一个人头上的冷水
立刻变成脏水。当然
有着聪明主意的萤火虫*
夏夜还会把这里变成如梦令
2016.2.12
*引自德瑞克·沃尔科特诗句
徒劳的夜晚
实验室里，某个人反复摇晃着试管
此其时，婴儿喝光了所有软食
除了婴儿，没有一个人是赤裸的
穷酸的茅草早已熬出一头白发，以顶替花
蜷在双腿之间的那狗脸，有无用之人的良善
再小的猫也惯于打哈哈
疯子是真诚的。同疯子相比，有些醉鬼太不地道
问题是两个疯子会闹得不可开交，鸡飞狗跳
有人拼命打着手势，那是一个被惊吓的哑巴
要不就是那个人吓成了哑巴
难言之痛。有谁记得痛楚是楚人的哀痛呢
一大群人的集体照，后面的人探出各自的头
但与手足不再相连，也无关暗房、显影液
闹剧一经曝光就变成哑剧，等待人们各就其位
2014.11.19
2016.2.13
冥币
从电视中听到一件新闻
一个越南人携带冥币
冥币仿自越币、美元
大额的美金更是冥币中的通用币种
美国人以涉嫌携带假钞将其抓获
这倒霉鬼飞越重洋是去奔丧吗
冥币不可能以假乱真
但有可能越来越仿真
我们（部分东方人）习惯以此祭奠亡灵
那些纸烧起来，仿佛亡灵获救有望
暮色中，那些低头投下冥币者的脸庞
被火光映红，直到冥币
悉数烧成灰烬，仿佛亡灵终于脱身
如果美国海关警察
能够理解这层诗意该有多好
但是说到底，诗
也许只是用于贿赂世界的
自欺欺人之举
2016.2.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