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 《诗歌月刊》“先锋时刻”专栏
三诗家:空格键 李晖 安歌
米沃什曾感叹当今是一个“一切都变轻了但不乏离奇”的时代。好在仍有沉静的诗人致力于寂寞的书写,空格键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诗就是“冰雪养育的火苗”。我第二次在“先锋时刻”栏目编发他的诗作是一个例外,但他的写作稳健且保有旺盛的精力,足够配得上这个例外。我喜欢他的适度:“犹如一只孤寂的镯子/环绕着世界的腕脉,但并未箍紧。”
李晖诗歌读者熟知得一位青年译者,她翻译的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作品给人以焕然一新之感。她的诗作清新可喜,贵在没有雕琢之痕,得 “流水下山非有意,片云归洞本无心”之意趣。她擅长举重若轻,比如《祖母绿》、比如《雨》,这些短章颇有张力。
安歌的组诗有几首是题献给诗人和艺术家朋友们的,这样的诗难度颇高,需要充分的理解和热忱。扎加耶夫斯基曾幽默地吁请读者读诗要像在昂贵的餐厅里看菜单那样仔细,想必安歌的诗值得我们那样仔细,通过她的诗作,我们可以更深地认识那些诗人和艺术家吧。
201504 《诗歌月刊》“先锋时刻”专栏
三诗家:曾宏 南方(南方狐) 曹五木
曾宏有多种手艺,绘画、雕塑、书法、摄影以及写作,写诗大概真像他所说的只是偶尔“为了诗歌,我还是转过头来”,看人世的不忍,看生存的真相。他梦想的诗歌是轻逸与厚重并存的,“我爱轻,作为生命品质/在诗歌中表现为/踩在虚无语言上的那一阵阵/加重的脚力”——他巧妙地实现了二者的转换。读他的诗每每会让人会心一笑,太多端起架子写诗的人也许正如他在《大雁塔》一诗里戏谑的对象,是爬上去不肯下来的家伙。
不得不承认,在艺术上,往往是那些偏于极端、激烈的易于讨好。平凡人更希望别人替我们不凡,把高压电般的生活过给我们看,而我们只需隔岸观火便好。重口味时代的审美已与精妙与幽微相去甚远。南方有诗云:“只有晶莹剔透,互相才会怀着欣慰和喜悦”(《 荔枝红了》),我想这也可以视为诗人的自持与期盼,甚至可以称为沉默的对抗。南方的诗看似不温不火,细读之下则令人怦然心动,如:“天就要黑下去/人们都想要重新/燃烧一次/在胸腔里/如抽丝一般的/慌张/忍不住要/再燃烧一次”。
受《诗歌月刊》主编王明韵兄委托编辑“先锋时刻”栏目已两年有余。这个栏目之所以受到诗歌爱好者的关注与前三任栏目主持人有密切关系,余怒、曹五木、韩少君——他们都是响当当的诗人。在过去的两年中,我编发过余怒、韩少君的作品,以向他们致敬。本期编发曹五木的作品也出于同样的敬意。阅读这些杰出同行的作品,不免想到:“沉浸就足够了,思考显得多余。”——曹五木在他的力作《雨中谈》一诗中曾如是说。祝愿我们的诗人、我们的诗歌拥有长寿的青春。
201505 《诗歌月刊》“先锋时刻”专栏
三诗家:玉珍 王进 袁志坚
初次读到玉珍的诗,我被她的语言魅力吸引了:她像一个演奏家,陶醉于捕捉到了乐器千变万化的秘密,那喜悦正像香槟涌上了杯沿,作为对自己的奖赏,她饮下香槟,又兴奋地投入对秘密地探寻中。我没有想到她那么年轻,在高兴之余,顺便借她的诗句另组了一首诗:“只有死亡像极了我的沉默/靠近真理的地方只有死路与疯狂/在水的最深处有另一个世界/你找不到它的出口”。
对本刊的大多数读者而言,湖北宜昌诗人王进的名字是陌生的,我也是头一回注意到其人其诗。或许在读过《自由是美的呼吸》《安徒生的绳子》《落空的啤酒瓶》等佳作后,会有读者像我一样记住这个诗人的名字,怀着惊讶和敬意。
袁志坚年少即有诗名。观其近作,其诗风变化之大出乎意料。他以近乎日记的方式写诗,意在重新练习自己的目力,忠诚于不变的形式、理解其中的严肃性,或许是打破“安定的欺骗性”的方法。他的诗作因此有了洞见。但有所思的诗,不如若有所思的诗,无名的天真状态的诗。
201506 《诗歌月刊》“先锋时刻”专栏
三诗家:随处春山 羽微微 于荣健
诗歌有用还是无用,有意义还是无意义?在时间永恒的轮回中,时间既消解一切,又从不缺少露水。在时间永恒的轮回中,诗歌刻意放大了某些瞬间,以便对抗遗忘。所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即是。
本期“先锋时刻”栏目三位诗人的作品都会让我们与某些瞬间相遇。随处春山笔法简约,其近清远淡的语言不禁让人感叹:她确实是有能力将“一场洪灾收拾得滴水不漏”的诗人。
相较之下,羽微微则对“单纯的人总是千疮百孔”倾注了更多的关注,当然,人生如寄,她也倾心于笔下的油菜花,它们的金黄是借来的,因而有不管不顾的灿烂。
想来于荣健是一个乐于行万里路的诗人。他的纪行之作中《盐湖上的车辙》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四面八方,从何说起?
我驱车来到盐湖,两眼茫茫,
唯有这道车辙,可以辨认:
轮胎的纹路、深浅和大致方向,
从脚下,直到天边。
盐渍的车辙,经过风干,
完全钉在了湖面上。
在诗歌中得以幸存的瞬间,也许就会这样钉在那里。
201507 《诗歌月刊》“先锋时刻”专栏
三诗家:谷禾 第广龙 刘畅
谷禾近年的诗歌创作一直保持高产量,他的身心进入了能够对周遭世界随时做出响应的阶段,这是一个诗人走向成熟的标志之一。美国大诗人弗罗斯特说过:“一首诗最可贵的特质就在于:它有自己的运行轨迹,而且会带着诗人一起跑。”推而广之,诗歌会带着诗人一起跑,会带着诗人去发现、探寻,而超越对外界的被动响应。“惊喜中发现的意义,一旦展开就不会消失。”
第广龙的诗以“中年:限重的危桥”这一形象进入我们的视野。他的诗中有敬畏,有虔诚,如他对墓道里的壁画的赞叹:“那么精美,极致/对于鬼神,也不糊弄/被黑暗关闭,也不吝啬/线条和色彩”。 在现实世界里,确如诗人所言:“人老了,像贼/命似乎是偷来的”,好的诗歌也让人心生羡慕甚至嫉妒,它也像是作者从上天那里偷来的。
塔尔寺、贵德地质公园,这两个地方我也曾去过,但未曾以诗记述。读刘畅的诗作,既惭愧又欣喜。“走进山中无人处大地才露出乳房 生命的原初”——唯有诗人能够发现“没被认领的孩子”。能写出弗罗斯特所言“始于愉悦,终于智慧”的诗是何等幸福的事情。
201508 《诗歌月刊》“先锋时刻”专栏
三诗家:川上 红土 聂权
与川上相识多年,见惯了他在诗人相聚时拿起专业相机的场景,而很少听到他有关诗歌的宏论。无疑,他对待诗歌是认真的,我甚至会猜测,这个总是透过镜头“审视”诗人的摄影师,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也许他会觉察到不少人对诗歌的热情是盲目甚至轻浮的。我喜欢他的从容和冷静:“台阶上的石头/在夕光中/有深沉的黑”。
今年五月底六月初,有十多位诗人应邀造访湖北咸宁陆水湖,红土是其中之一。她为陆水湖写的一首短诗足以令人记住这个诗人的名字,以及赋予她灵感的陆水湖。“我的欲望深陷在水里/菩萨看不见/如果水再绿一些/青山就露出来了/水里的鱼就露出来了/如果我再往深水里去一点/鱼的身世就浮出了水面”。她以单纯的目光直抵事物核心的能力已显山露水,简单的、少量的词汇却闪现出天赋的光芒。
聂权的诗所呈现的多为记忆之重,这些记忆既有当下个体情感,也有对民族悲情的追溯。深厚更渴望这样一种表达方式:“每一次落日都沾染了一点我们毕生的血液。”(沃尔科特诗句)
201509 《诗歌月刊》“先锋时刻”专栏
三诗家:广子 于小斜 楼河
广子是我近年默默关注的诗人之一。他的近作让我看到了文字背后一个诗人的见识与胸怀,比起诗艺来这是更可贵的。当他谈到“大海早已习惯了单身,有多大的港湾/能经得起海岸抱呢?”之时,我便确信他是真正能辨识风暴与风浪之区别的诗人。广子的诗艺是很出色的,这里选发的作品几乎都经得起细细品读,当谢谢他带给读者丰厚的礼物。
与写出百年后“可以摸黑在你的骨灰里长眠”的广子相比,于小斜的诗初看之下不会那么令人刻骨铭心。后者的诗是轻逸的,语言上也尽量省去写作中惯有的企图心,这样的诗难有常人眼中的“神来之笔”,但不能以此判定为无写作难度。读《远远的》一诗,我们会在最后两行那里停下来,似乎也一同目睹了一座神殿。她的诗歌语言魅力于此可见一斑。
齐奥朗说诗才和圣洁都有隐秘的自毁倾向。诗歌是能够给予我们安慰的艺术,但它也更能揭开我们的伤口。楼河的诗似乎为此作了恰当不过的注脚:“那爱的梦幻/让她像堆棉花一样温暖而轻柔,/像月亮一样孤悬太空。”
201510 《诗歌月刊》“先锋时刻”专栏
三诗家:邹汉明 周公度 陈超
“这些年,我的朋友大多是幽灵,说着清通的文言文/他们是致仕官员,模范乡绅,地方志编纂者/他们是伟大汉语的老灵魂”——诗人邹汉明以退为进,“边缘生活”是自己的选择,但要作像样的骨头。诗人周公度则将视野转向域外画家、作家、诗人、思想家乃至科学家,“不需要翻越千山万水,/你就在那里;/我心中的人,/你的宇宙多么宽阔。”——他的努力呼应了聂鲁达的诗歌志向:“那就是不肯局限在某个范围之内,向往更大空间的无拘无束的倾向”。 更为年轻的女诗人陈超则在“赞美诗和诅咒同时存在/悲伤和喜悦紧紧拥抱”的世界中寻求平衡。或许以上三位诗人更乐于信赖有引导的自发性,而不是盲目追求所谓“独创性”。
聂鲁达曾将现代诗歌所追求的“独创性”视作“我们这个飞速崩溃的时代制造出来的又一个偶像”,更指出“独创性”是有些诗人用来争夺头号诗人桂冠的把戏。他宣称:“我相信通过艺术创作的任何语言、任何形式、任何立意所表现出的个性。……重要的是保持内心的方向,把握有助于发挥诗人优点的大自然、文化、社会生活日新月异的变化。”显然,今天看来,聂鲁达对社会生活的发展失之于太过乐观,但回到诗学本身,他对“独创性”的警惕还是颇有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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