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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七首,刊发于《草堂》诗刊202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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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喜鹊衔枝而飞(诗七首)

 

 

       过火林

 

十多年前,在红花尔基森林

我们从高处远眺

边境线上,绿化带像一片绿色织锦

其中穿插着暗黄色的线条

那是一片过火林

当地人告诉我:火源

来自外蒙古,也许是俄罗斯

野火蔓延

被彻底付之一炬的,已无踪影

残存的就这样站立着

保持着殉难时的姿态

区别于枯死的朽木

它们站成一排又一排

 

烈火总是轻而易举地取胜

它的冷笑

藏在缭绕的烟雾中,层层死灰中

飞禽走兽的哀鸣中,永远扭曲的

集体面貌中

 

 

异 见

 

我见过天上最美丽的云彩

那里仿佛有天堂般的城池

街道、花园、喷泉边的窗台

但只是远景,不见人影

我只是仰头呆望着

一个个奇境……如果来一阵风

就会把我吹向那里

但我怎么可以

一个人去往那里

 

当我跟你说起这些,我承认

那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你问:如果一对天使的塑像

同时倒下,它们看起来像什么

 

——赤裸的恋人?

——不,更像是仇敌同归于尽

 

 

触 动

 

相对于它的死

一只黑知了,它的身体

还是过于庞大了

尤其是,把它放在

一张白纸上

 

一不小心碰到了蝉翼

它并不薄,只是透明

并不是很透明

只是相对于

身体的黑。死去的黑

无声的黑

在台灯下的这张白纸上

又被放大的黑

 

一旦掩卷熄灯

黑知了仿佛将起身相迎

即便它可怜如先知,早已

掏空了自己

 

 

       沉默的力量

 

晨雾弥漫。大巴

从城中驶向郊外,不能马力全开

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像太多的神秘大亨

还懒得从他们的宝座上起身

一路山重水复,偶尔

隧道里才有大光明

 

凭窗而望,一只喜鹊衔枝而飞

看似要穿过高速公路

我目测着

它飞行的速度和高度

偏偏是真的!在交错而过的瞬间

我知道,行驶的大巴卷起的气流

我知道,喜鹊无暇惊呼

惟有镇定,奋力振翅

惟有咬定嘴中的树枝

……那一刻,我唤我们为生灵

 

 

    祝 福

 

透过玻璃窗,看到一只蜜蜂停在阳台的边沿

那一小块水泥地面,在它看来

与一块石头、一株草或一截树枝别无二致

冬天的阳光照耀着我和它

它的两只后腿相互搓着

太细小了,相互搓着的那两只腿

像借助彼此忍住一阵颤栗,又一阵颤栗

它的尾翼微微伸展

它的背部随之蠕动

它开始抬起身体

似乎从相互搓着的那两只后腿那里

它终于确信力量倍增

它的身体挺立,我在心里说了一声:飞吧

它往高处飞去

好像也借助了我的,我自己不能用到的力气

 

 

回 答

 

门前的大河有时水深有时水浅

水浅的时候我们也很少过河去对岸

对岸的炊烟升起来了,我们这边也一样

对岸有牛冲过来了我们会往他们那边赶

有时听到对岸有人高喊一个人的小名

喊得很焦急

我们这边会有小孩躲在大树背后高声回应

直到挨了一顿臭骂

对岸又有人在高喊一个人的名字

声调拖得长长的

我们这边又有人冒名顶替

挨了一顿臭骂,是我们这边的大人骂

天打雷劈的,人家那是在叫魂

自此之后,我们再也不敢应答

对岸还会有人高喊一个人的名字,声音越来越急

我们也跟着很着急,心想为什么还没有人出来

答应一声?哪怕是

冒名顶替的也好

夜里,有人在河滩上生火,那火像一种

神秘的口音拼命张口说话,而我们茫然无知

 

 

       月亮之我见

 

从曦城酒店去往崇文阁的路上

初升的月亮就在前方

众人看见的月亮又大又圆

春风吹过太液湖

动荡不安的

是一阵暖流催促又一阵暖流

 

回宾馆就寝,没有拉上窗帘

给窗户留了最大的空隙

夜半,隐约听到阵阵疾风

像母亲怀抱患病的孩子

急急拍打郎中的家门

 

凌晨五点醒来,窗外的月亮

看起来像瘦了一圈

像我的手,刚从难以释怀的梦里

抽出来,变得沉重了

 

年过半百,醒来太早

有时不免担忧

会是什么不测之事在暗示……

不过,你看月光这么好

月亮这么白

好像心中掠过的暗影

会白白辜负它

 

 

刊发于《草堂》诗刊2020年第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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